2020年3月之前,京都錦市場裡的食品商販往往並不是那麼歡迎看起來沒完沒了的外國遊客,他們不停拍照,似乎還總是擋道。
「我們不習慣外國遊客,」初田信行說,他領導著一個商業協會,推廣這條位於市中心的商店街。錦市場的商家出售一系列令人眼花撩亂的日本傳統食品,精心陳列,包裝誘人。
本來好好的一個市場,絡繹不絕的遊客把精心陳列的商品翻亂,與焦頭爛額的店主討價還價,行李還堵住了店鋪的入口,這都擾亂了錦市場的日常經營,趕走了長期在這條街上購物的當地人。
然而,新冠疫情很快襲來。初田說,遊客連同他們的錢一併消失,商家也改變了想法。他賣的是「蒲鉾」(kamaboko),這是一種粉白相間的半圓形魚糕。
「我們意識到,我們不能挑選顧客,」他說。在主要經濟體中,日本此前一直保持極為嚴格的邊境管控措施,僅次於中國。自2021年開始,只有不到80萬外國遊客踏入該國。當其他國家開始歡迎遊客入境,人數接近大流行前的高點時,日本只允許小部分遊客進入。該國在今年春天放寬了對商務出行和留學的限制,但直到9月,政府仍然只允許願意跟複雜的繁文縟節打交道的跟團游遊客入境。
不過,這種情況很快就會改變。首相岸田文雄上週表示,日本將在10月進一步放鬆邊境管制,取消每日入境人數上限,允許遊客自由行。(然而,即使在正常旅行恢復後,除非北京放寬其嚴格的新冠「清零」政策,中國遊客也不太可能大量回歸,他們佔2019年日本入境客流的30%以上。)
清水寺外身著傳統服飾的女子。
清水寺外身著傳統服飾的女子。 Andrew Faulk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正在進入二條城的遊客。這裡是江戶時代第一位幕府將軍德川家康的寓所。
正在進入二條城的遊客。這裡是江戶時代第一位幕府將軍德川家康的寓所。 Andrew Faulk for The New York Times
隨著旅遊業慢慢復甦,和世界上其他著名的旅遊目的地一樣,京都正在努力解決一個問題——如何既不影響這座古都本地居民的生活質量,又能接納如潮的遊客?
在沒有明確解決方案的情況下,京都政府將賭注押在改變觀點上:在提倡「款待」(omotenashi)——日語中一絲不苟的待客之道——多年後,現在它試圖更多地關注自身。
「京都不是一個旅遊城市,而是一個重視旅遊的城市,」市長門川大作最近在市役所接受採訪時說。他當時穿著正式的和服,這在他近15年的任期內已經成為一個標誌。
人氣高漲
清水寺成為了一處網紅景點。
清水寺成為了一處網紅景點。 Andrew Faulk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京都是幾家全球知名公司的所在地,比如任天堂和京瓷,也為日本貢獻了最多的諾貝爾科學類獎項得主。但在這次大流行發生之前,這座城市就已經開始依賴大量的遊客,他們喧嘩吵鬧,擠滿了京都的街道。
根據政府數據,2013年到訪日本的外國遊客人數約為1000萬,而在大流行開始前,這一數字增長了兩倍多。其中有近三分之一的遊客前往京都。在京都就職人口中,每五個人就有一人在旅遊業工作。該行業的稅收占京都市財政收入的近13%。
但當地居民很快就對他們所稱的「旅遊污染」感到厭煩。城市公車的過道上擠滿了行李箱。過分熱情的遊客騷擾外出工作的舞妓(學徒階段的藝伎),要與她們拍照。迷路的遊客在尋找他們的Airbnb旅館時還會闖入居民的家裡。
尤其是,社群媒體塑造了這座城市的旅遊業。而且不是向著好的方向。
人們來京都是為了看傳統建築,比如圖中的祗園花見小路。
人們來京都是為了看傳統建築,比如圖中的祗園花見小路。 Andrew Faulk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京都的私人英語導遊川口益民(音)說,在大流行開始前,他的客戶的行程幾乎完全由Instagram決定。人們在京都站下車,然後趕往兩三個最佳攝影點——嵐山的竹林、伏見稻荷大社背後山麓上綿延的千本鳥居和金閣寺的金色樓閣,這造成了交通堵塞,也令這些景點附近的區域人滿為患。
為了遏制一些最嚴重的問題,京都在2018年對那些在居民區搶購傳統的日式住宅,然後將其改造為Airbnb出租的投資者進行了打擊。
伏見稻荷大社的千本鳥居吸引了很多遊客。
伏見稻荷大社的千本鳥居吸引了很多遊客。 Andrew Faulk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大流行帶來的損害
2020年春天,日本關閉了邊境。外國資金不再大量湧入,長期掙扎於財政問題的京都發現自己已經處於破產邊緣。
門川市長說,這座城市品嘗到了失去遊客的生活的滋味,而新冠病毒和赤字加起來是「一次雙重打擊」。
京都站展示了這座城市更為現代的一面。雖然它是任天堂和京瓷等全球知名企業的總部所在地,但近年來,這座城市變得依賴旅遊業。
京都站展示了這座城市更為現代的一面。雖然它是任天堂和京瓷等全球知名企業的總部所在地,但近年來,這座城市變得依賴旅遊業。 Andrew Faulk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大流行開始的時候,「人們都在說,『我們回到了以前的京都,這不是很好嗎?』」京都市旅遊政策總監土橋聰憲說。
但隨著經濟損失加劇,居民「已經認識到旅遊業的重要性」。
許多生意都沒有恢復。大流行之前,想在先斗町林立的餐館中訂到一個位子幾乎是不可能的,先斗町位於京都市中心,與鴨川平行,是一條富有情調的小巷。但在最近的一個週末晚上,黑暗的店面櫥窗裡掛著「出租」的牌子,許多可以眺望鴨川的露台都空蕩蕩的。
政府沒有對遊客進行硬性限制的法律選項,他們希望能夠稀釋交通,使其不那麼集中在同一時間和地點。旅行社也在討論如何改進那些令居民不滿的問題,比如避免讓公車變得過分擁擠。但到目前為止,這些舉措主要還是一些軟性措施,比如試圖用京都的傳統「道德」教育遊客,並希望得到最好的結果。
本著這樣的精神,錦市場已經決定,它將努力鼓勵遊客,而不是告誡他們,把「不要這麼做」的清單換成「請這麼做」。在市場入口,遊客如果掃描一個大的二維碼,就會獲得一份如何享受錦市場之旅的建議清單,閱讀後可獲得免費Wi-Fi獎勵。
日本旅遊業巨頭JTB的一名部門經理大槻剛說,京都正懷著一種夾雜了渴望和憂慮的心情,期待著這些遊客不可避免的回歸。
大槻說:「我們希望遊客數量的增加是漸進的,並且我們有一個軟著陸。」
花見小路的建築多為傳統的「京町屋」,由於外國遊客入境日本受限,這裡受到很大影響。
花見小路的建築多為傳統的「京町屋」,由於外國遊客入境日本受限,這裡受到很大影響。 Andrew Faulk for The New York Times